收藏家曹興誠:文物的最好歸宿只能是國有機構?未必
澎湃新聞:你說要打破“文物上的階級和專制主義”,這會引起“財富階層”對文物的壟斷,例如用上億元的“成化雞缸杯”喝一口茶。或許能接觸到文物的人更少了,還不如放在博物館里。
曹興誠:這當然有幾個方面想法。我們常常說文物到海外是流失。其實很多時候,文物在海外受到的呵護、珍藏、研究及發揚無與倫比。我最近有幾件東西被借到日本MIHO美術館。對方先來測量我裝文物的箱子,再定制大的鋁皮箱。鋁皮箱底下有輪子,但他們不推的,而是抬著。在車上、飛機上,文物都是坐商務艙座位的,位子上綁著帶子,旁邊的人還扶著,一路運到日本。文物被當成人一樣對待。你說“流失”,其實人家當寶貝一樣看護,卻是在自己國家有時會受到虐待。不是說我們的人不愛護,而是愛護的方法不當,就像皇帝一樣,把文物放進深宮六院,與世隔絕。
收藏家買東西,要花大量金錢,把文物當命一樣保護,收藏家對文物是有愛的。我常說收藏家對文物,就像娶回來的嬌妻一樣,要呵護。我對文物比對太太好多了。所以文物在收藏家之間,是在愛的中間傳承、呵護、研究。
你看到日本和歐洲的古董商如何呵護文物,會很感動的。唐朝這樣昌盛,留下文物那么多,但是很少傳世的,只有出土的。其他都毀了。
澎湃新聞:不少唐代文物,都到了日本正倉院。
曹興誠:對。在日本,文物可以從唐代一直到今天都保存完整。所以你說誰更重視中國文物?今天為什么大家重視文物了?因為它值錢;旧线是看著錢。我們今天說市場,一個市場,總是財務導向的。談到文物市場,就是把文化藝術的含量降低了。
澎湃新聞:近幾年,人們對重要文物的認識越來越來自于市場的行為,博物館、美術館對公民的文物教育反而不及了,你怎么看?
曹興誠:是,所以媒體要發揮引導作用。文物不是由我們給它定的價格來決定價值的。文物價值的界定,應該從文明的角度來界定。對人類文明發展具有重大作用的東西是一級文物,但在市場上可能一點價值都沒有。國家應該注重保護這類文物。例如,明代早期發明的紙幣大明寶鈔,對世界金融歷史和中國金融發展有很關鍵的佐證,很重要?赡軟]有人收集,因為它不值錢,但國家應該收集。相反,已經有市場價值的東西,國家就不要去和市場爭。有市場價值的東西,市場會發揮保存的作用,可就怕沒有市場價值的東西會受到摧毀。
收藏家的兩難
澎湃新聞:你在很多訪談中也提到過買文物買古董就像談戀愛一樣。你有多少戀愛對象?
曹興誠:我很少,幾百件。
澎湃新聞:有什么作品在拍場上錯失了?
曹興誠:像今年春拍時回到湖南的皿方罍。2001年,我在紐約標沒有(競)標到,差一口。對方的老外不懂青銅器,人家跟他講這是中國國寶,價格和畫比只有一個零頭,他就要買,他不懂文物,管那個叫中國花瓶。2001年,連傭金1000萬美元。當時,我只是看圖片、聽故事,沒有當場感覺拍品,如果看到,可能會出得更高。但即便我出得再高,恐怕那個老外也志在必得。有些人跑到拍賣場志在必得,最后我就算沒有買到,也是搗他一個蛋,給他扛了很多下,讓人家花了很多錢。其實,收文物沒有哪個一定要,哪個一定不要,收東西就是賞和玩。
澎湃新聞:2001年錯過皿方罍,這次蓋身合體,聽說你也參與促成此事。
曹興誠:2013年我知道皿方罍今年會拿出來拍,當我碰到大陸博物館單位時就說,應該找一個博物館出來拍,至于競標方面我會勸導勸導。后來我發微信微博,業內人士也幫我吆喝。我覺得這是人類共同的文明遺產,我們要促使它的完整性。有人說我這樣有點風險,如果中國人不聽我的,不拍,老外又把它很便宜拍回去怎么辦?不過,外國人一聽這個故事就不拍了,應該讓它合起來。外國人對文物的認識是比我們這兒高,把中國的文物當成人類文明,但我們現在動不動說這是中國的、國家的,這種觀念是比較狹隘的。
澎湃新聞:你的收藏經歷超過20年,在這個過程里,你是如何慢慢確定自己的收藏方向和藏品類型的?
曹興誠:我心目中沒有文物的分類?吹矫赖臇|西都喜歡。但有些藝術品力所不及,一幅畢加索玫瑰時期的《抽煙斗的男孩》非常好,賣了1億多美元,買不起,買了也不知道怎么處理呢,像這樣的就算了。


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