詩情畫意 道法自然——郭浩然的詩書畫
福:可是近年來你怎么又迷上了書畫呢?
郭:你知道我小時候就喜歡書畫,而且中國自古就有文人畫的傳統,古人說“畫者詩之余,詩者文之余,文者道之余”,由于愛好由于自身的許多特殊際遇,于是我就在研究國學之余潛心于筆墨之中,也是一種特殊的樂趣吧。
福:我記得你小時候只畫一些小人書上的人物,后來再上中學時興趣小組中畫了一些素描和速寫,這對你后來學畫有幫助嗎?
郭:是啊,那時候純粹出于興趣,就是想畫,也沒人教。自己先拿鉛筆把小人書上想畫的人物對著放大,畫在白紙上,然后反復修改,直到看上去比較像為止,然后再用毛筆描下來,然后在上顏色。先畫簡單的,逐步再畫復雜的,從人物到建筑物再到動物,總共畫了有幾百張吧。那時候,最得意的就是畫完得到家人和鄰居們的夸獎!然后接著再畫,所以說興趣是最好的老師。現在最慶幸的是,中學參加了素描興趣小組,使我稍微具有了一些造型基礎,這也是我一個非科班出身的人也能畫一些較工細的作品的愿因。
福:你后來有專門學過畫畫嗎?
郭:我上大學時,時間較充裕。而且學校里也有各種學生自發組織的學會。不得不說復旦大學是一個極為開明的學校,學生可選擇的學習內容很多。我第一個選擇的是學習武術,從而認識了學校專門請來的武術大師裴錫榮先生,他是滄州人,咱河北老鄉。先生七十多歲了,特別喜歡提攜后進,那會兒在上海復旦的學生還是很吃香的,很快我和裴先生就處得非常好并被收為入室弟子。裴先生為中醫世家,而且書法很好,他見我十分喜歡國畫就問我愿不愿意認真學學,我當然求之不得。一九八三年吧,裴先生把我帶到上海花鳥畫名家吳野州家中,吳先生看了我以前畫的一些東西,就說行吧,既然學就認真點。那時候我可忙了,每天清晨起來先去練武功,上午上課,午飯后回到寢室開始練書法,下午如果沒有專業課就畫畫,先學梅蘭竹菊,期間還專門去看過畫展,跑上海的朵云軒看畫,還隨裴先生到著名畫家程十發先生家買畫。畫了一陣,吳先生就給我講,梅蘭竹菊雖說是畫,但主要是書法,必須要把字寫好,關鍵是掌握傳統筆法,篆隸真草都要練。我點頭應了,可是心想這得多麻煩啊!那就先專門練書法吧,后來就去的少了。后來有了女朋友就更沒心思花時間搞書畫了,不過由于女朋友支持練武,一直到大學畢業始終追隨裴先生習武,并幫他寫了很多文章和幾本關于武術方面的書。

郭浩然作品
福:這也不算專門學畫吧?后來有專門學過嗎?
郭:大學畢業后到北京工作,由于在科研單位工作時間仍然很充裕,女朋友也不在身邊,就又想學畫,經李子鳴老先生介紹認識了北京的老畫家王碩成先生,拜王先生為師學山水畫。王先生家住西城區翠花街,離我宿舍不遠,我就一周兩次到王先生家學畫。王先生號老碩,人很風趣,畫卻極認真,他畫的是傳統四王一派的路子,講究渴筆入畫,勾皴擦點,經營布局,一筆不茍。我從樹畫起,到各種山石水口泉瀑坡灘,學了兩年,期間將《芥子園畫傳山水篇》臨了一遍。一九八六年夏天,南京我師兄董欣賓(他學武的師傅路凌云先生是我師伯)和亞明先生到北京籌備在中國美術館辦畫展,我就請假陪他順便幫忙,陪他和亞明先生夫婦住在京西賓館,每天看他和亞明先生作畫,同吃同住一個多月,并陪他去拜訪了錢紹武先生,真真受益非淺。他們那就是純粹學院派的路子,畫得很快很隨意,印象里亞明先生的畫氣魄很大,并不講究書法入畫,而是對經營布局很用心。董欣賓則很講書法作用,以山水為主也畫人物,臨走時給我留了十幾張畫,后來基本都被我送人了。如果說專門學畫,這次也算專門認真學畫了吧。可惜時間也不算太長,其間我又迷上了寫詩,然后北京就發生了八九年六四運動,學畫的事就耽擱了下來。
福:后來你又學過畫嗎?
郭:這后來就寫作,修道,娶妻生子,生活的壓力很重,也就沒有專門的時間再去學畫了。直到開始玩古董時,通過朋友認識了河南的溫力憲先生,通過他的大寫意人物畫,才又勾起了我畫畫的心思。因為我小時畫過人物畫,這時才發現原來人物也可以這么畫,于是虛心觀摩溫先生大寫意人物畫的筆墨技法。畫了一段時間,也參考了溫先生的老師李世南先生的畫,并上到李先生的老師石魯先生的畫,我發現自己還是偏愛傳統的山水畫。于是就專門在山水上下功夫,再把《芥子園畫傳》臨習了一遍,然后專攻清初金陵八家之首的龔賢,認為他的畫氣息渾厚,有一種雍容肅穆的廟堂氣。而且他有《課徒稿》傳世,技法有章可循,這一畫就是三年,期間大量的讀書觀摩宋元明清古人的作品,古人中尤喜元吳鎮和明沈周的畫,也作了一些臨習。

郭浩然作品
福:學畫這么久也畫了這些年,你對自己當初沒選擇學畫后悔嗎?
郭:恰恰相反,我很慶幸沒有專門學畫,沒有成為學院派蕓蕓眾生中的一員。
福:這又是為什么呢?
郭:根據我這些年對中國畫的理解,現在所謂學院派所教授的內容,與實際中國畫的內涵相去甚遠。這涉及到中西方審美觀念的不同。現在學院派的教學大綱基本上是學習西方美術的教學體系,先學寫實造型,然后再進行具象的山水花鳥人物等,當然也穿插一些書法或寫生的訓練。這與傳統的中國畫教學完全不同。首先,傳統的中國畫,即使是工筆畫也必須先進行書法練習,當然這對于古人來說是自然而然的,因為他們沒有別的選擇。從四五歲童蒙入學即開始執毛筆,學習書法用筆同時也進行了線條和點的訓練,如此十幾年下來他們對毛筆的掌控力可謂爐火純青,就是普通工匠也駕輕就熟。我曾到山西永樂宮臨習壁畫,那些畫顯然出自工匠只手,可是線條的質量極高,結實而流暢,有些線拉長幾乎兩米而無停滯頓挫!這對當今大多數畫家是不可想象的。其次,中國的書畫藝術源于中國的文化,主要是詩書,此兩者貫穿中國文人的一生。書則經史子集諸子百家,詩則有《詩經》、《楚辭》開始洋洋兩千年,這是中國文化的主流,書畫則為中國文人詩書仕途之外業余之事,即使是以賣畫為生的專業畫家,也無不在畫中貫穿著中國文人的詩書氣息。中國畫家最羞恥之事可能就是被人笑沒文化吧。可是現在專業美術院校卻根本不教中國傳統文化,試想這樣學出來的人,他們畫的所謂國畫又怎么能稱之為中國畫呢?因為根本沒有中國人文精神內涵!前兩年我看過一篇文章,是采訪原中央美院教授梁樹年先生的,文章中給我印象最深的是九十多歲的梁先生老淚縱橫的說,我有罪,我沒能把真正中國畫道統傳下去,我有罪!這就是近幾十年來的中國畫教育!所以,我很慶幸,我大學學了歷史而且長期保持書法的訓練和詩詞創作,至少沒有偏離中國畫的原始軌道。


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