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王冠：愛的前身和它的畸變——我看艾未未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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增大字體作者：王冠來源：今日藝術網發布時間：2015-07-17 14:42:44

藝術家艾未未

愛

以愛之名能干出完全棄絕愛的事情，再以它作托詞。觸碰到愛，就沒有了一切“分別”，因此，愛的境界像禪的境界，它又不是禪，還有一個“執著”在，所以愛是世俗化的禪。

對不曾“朝聞道”的凡人，愛就是生命的完滿，因為消融了分別心，活長活短都無所謂了，錢多錢少更加不重要。愛時最混沌，因它的境地不再希求智力。這時，它像極了禪。

藝術家早期作品，可口可樂商標被拷貝到了古陶器上

愛一定是世俗的，從欲望的執念開始，又以執著的欲望畸變。因為沒有禪定，它才容易滑落。

愛起始于對世俗的欲望的執著，血緣、利益、才華、美貌......你思辨，只能得到石灰。女人問，“如果我當初是個丑八怪你還會愛上我嗎?”當然不會，我又窮又懦弱又沒本事還不會照顧人，你會愛上我嗎?

藝術家早期作品，模特為妻子路青

1987年，藝術家在紐約杜尚作品前

血緣、利益、才華、美貌，這些都不是愛，是世俗的欲望的執著，但愛必須首先直面由它們帶來的感官歡愉，再于其中一剎那升騰。有些升騰成了愛，于是你終于不美了，你終于老且窮了，你終于展示出一切的無能為力，但是我依然愛你。愛不是禪，愛像極了藝術，得到之后仍要有疑慮。晚年的畢加索大功告成，晨起驚醒后自問：我是騙子嗎?是嗎?因為他還有恐懼、猶疑。

女人也在問：你真的愛我嗎?你說我們這個能算是愛嗎?一樣的猶疑、恐懼!

藝術家和他的裝置作品

愛可以使人拋卻分別心，于社會不功利，于自己不姑息，愛一切、愛萬物。愛使人有了勇敢，有了犧牲，有了對世間人性的通透的明白。愛的反面是經驗，以及由人類經驗整理成的各種知識，知識是用來審視物質的，但也可為愛留出余地，掃除日常障礙。

社會與制度是男性化的，它不去相信愛的境界，同時規避掉愛的動蕩和危險。寧愿提早接受人性的軟弱與貪婪，于是依法治國。女人勇敢，女人相信愛，有了愛還要什么制度和道德，一切都是通達。女人淺薄，一旦感到愛的滑落，頃刻不安起來，如果愛之前的執著是血緣、利益、才華、美貌，那么愛之后的執著是對試圖保存這份愛的貪婪與糾結。于是，笑到最后的是男人的理性，竟講起了道理。

艾未未《砸爛一個漢朝瓶》 1995

艾未未《中國地圖》 2004

對愛的表達千變萬化，又只能以一種結果論英雄——讓對方感覺到。愛的解碼器先驗于普遍人性之中，解不出的，只因不夠愛、沒到愛、愛畸變、愛無能，甚至干脆就不是愛，是以愛之名干出的完全棄絕愛的事情，再以它作托詞。對愛的懼怕是故作冷漠，對愛的誤解是陰陽怪氣，對愛的報復是拜金與墮落，對愛的虛偽是名譽、攀比和各種社會責任的假說......

現代主義文學藝術是對愛的先驗解碼器的試探、叛離!

艾未未在草場地接受“冰桶挑戰”

艾未未

西方現代主義文學藝術是對愛之邊界的探索，并在個性、丑、荒誕美、奇思妙想和冷酷到底中逐漸背離了愛，當代藝術則延用了這種背離。

開創西方當代藝術的重要藝術家們，生長在藝術的發展邏輯之中，自然而然的走上這條愛的分岔路。中國的藝術家通過努力和知識彌補先天不足，補足的地方總顯得蹩腳一些，誰裝得越自然，就越能盡快成功。

艾未未的藝術，一直讓我感受到兩種能量：愛的前身和愛的畸變。

2007年，藝術家為朋友們制作《剃發系列》

愛的前身是能夠猛烈去愛的稟賦，屬于動物性。孫悟空可能要比張生更懂愛、更會愛、更愿意奮不顧身的愛，他對其師的愛既來勢洶涌又從一而終。但孫悟空也是惡的，大鬧天宮時不管死多少天兵天將，勇敢不分正義與邪惡，那是規訓后的事，我們從小被教錯。勇敢如果以科學化驗一下，惡的元素會比較多。

張生巧救崔鶯鶯，是智性的，是清醒后的功名利祿，是元稹的始亂終棄，也是《西廂記》中造作出的東方優雅。

艾未未努力保存住惡，成為愛的前身。他可以去愛，因為他有更多愛的稟賦。這份惡，修辭之后成了惡作劇、搗亂、最差也得是好玩。這份惡，極端之后就要反叛，因為順其自然。

藝術家和他的外國建筑師朋友在一起

另一種能量，來自愛的畸變，它分岔成為兩條小路。一條是藝術語言的畸變，沿著古典理性美一路邏輯推演下來的非理性的“壞”形式，真善美仿佛一夜間都化作假丑惡，因現代主義是每個人要為自己建立系統的;第二條路是心中之愛的畸變，他愛國家嗎?他愛女人嗎?他愛傳統嗎?他幾乎解構一切。

一個人未駐足愛之中，而是穿梭于愛的前身與愛的畸變之間，仿佛故意繞開了愛。他不是不能去愛，相反他是有著更多的愛的稟賦。

艾未未《1億顆陶瓷瓜子》 2010

這里還藏有一個誤會，就是道德與才華的分野。愛的前身與愛的畸變，成了艾未未或艾未未式的當代藝術的能量來源，相當于一種藝術道德。但道德不是才華，就是說，有太多的人具備堅實的“愛的前身”，也有太多的人完成了“愛的畸變”。但都沒有成為大藝術家。

普通人，會將愛的前身轉為庸俗，是小混混開始胡鬧一下又自以為明理之后極力模仿主流的那一套，責任、進步、正義感一塊上，更可以懂得疼老婆。而普通人經歷愛的畸變后可以成為殺人犯、猥瑣男、怪蜀黍、牢騷滿腹的家庭婦女，但都不是藝術家。

在愛的前身和它的畸變中起決定性作用的，是艾未未的知識。知識，在這里指的是個人以其天資從西方現代主義的經驗中捕獲到的能力，而這一部分恰好被藝術家刻意弱化掉了。

艾未未《童話》 2007

艾未未《記住》 2009

常青&唐人·魔金石·前波·305Museum......

艾未未或許具有某種“真知”，就是對符號所指有確切的個人經驗，或是善于將經驗整理成思想。(“偽知識”不過一套伶牙俐齒而已。)

“我對器物沒有興趣，對任何形式都沒有真正的興趣，甚至可以說，我對‘美感’沒有興趣，我只對人的行為方式感興趣。通過做作品，設計我或他人的行為方式，這個行為方式包括思考、組建、閱讀、理解，這是興趣所在。”(艾未未與崔燦燦對話)

艾未未同名個展中的古建筑“汪家祠”

艾未未通過“搬運”，將汪家祠的建筑變成作品，同樣的做法在此之前還有：杜尚將“小便器”轉移到了美術館，蔡國強將社會主義的《收租院》照搬到威尼斯雙年展，艾未未將各階層的中國人集體運送到德國卡塞爾并取名《童話》。

沒有對現代主義的“真知”，艾未未或許不會這樣去做。只有模仿現代主義外貌的“偽知識”，他也不會操作得如此“像樣”。

艾未未個展“AB型”展出作品

艾未未認為他的落腳點是“行為方式”，在此時代語境下，這幾乎展現出一位先鋒藝術家制造氣場、調動資源、玩弄話語、引起關注所能達到的能力的極限。他的行為方式論，仿佛什么也沒有說，又仿佛什么都說了。所謂藝術的行為方式，就是我不管你是什么，或者我說你是什么你就是什么，你不過只是一個被搬物而已。汪家祠被換了環境，甚至無需過多修辭，就可以強使觀眾來這里找感覺。坊間有句話“說你行你就行，不行也行。說你不行你就不行，行也不行。”

愛，在艾未未作品中幾乎是感受不到的，但(之前那種)愛的前身與愛的畸變在這四個連續個展中竟也被溫婉的隱藏起來。

艾未未個展“彪”展出作品，藝術家用木工隼卯技術制作的全新“古樹”

“不管是因為什么原因吧，我做了不少展覽，做了太多展覽了。很多人說，哦，這家伙他媽的根本不懂什么叫藝術，做東西一塌糊涂的，用了一些別的理由做了一些不是藝術的展覽。我覺得，這個說法還挺有意思的，居然用別的方法也能做展覽，這不正是我想做的一件事兒嗎?而做的不是藝術，這也是我想做的一件事。”(艾未未與趙趙對話)

艾未未是狡黠的，由此，對他的帝都“四連發”做直接解讀毫無意義，那將落入虛妄與螺旋的陷阱。